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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时务周刊专栏

 现代汉语最“蛋疼”的词组,大概是“生活作风”,生活和作风这两个词金风玉露一相逢,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是裤裆深处的革命。而在政治与性交合之处,在道德与法律的模糊地带,是亿万人民雪亮的窥淫的眼睛。

性压抑最严重的文革年代,其实也是中华民族意淫史上最汹涌澎湃的时候。刚刚去世的前乒乓球世界冠军庄则栋,正史上最有名的事迹是中美乒乓外交,野史上则是与江青的绯闻。这非常符合一个极端歧视女性的禁欲帝国对于女后霸权的病态意淫,从武则天到慈禧到江青:武则天的男宠面首史上多有记载,慈禧的面首据说居然是个英国年轻军官,但巴恪思《太后与我》一书可信度实在有限;据唐德刚《梅兰芳传稿》称,梅兰芳成名后也有八卦说他是慈禧面首。那么超级靓仔庄则栋被视为江青面首也就顺理成章。

有报道提到体育报社总编辑鲁光有一次水房打水时正好遇上庄则栋,就把他拉到一边问道:“都说你面首、面首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庄则栋说:“绝对没有的事!我和江青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过!只有一次,她在小靳庄住所的办公室里养的小麻雀飞了,让我和刘庆棠抓,江就打了我屁股一下,说:‘冠军,给我抓住它!’”

但打了一下屁股,也不禁令人遐想。

我的性启蒙也与江青有关。文革结束时我六岁,正在如饥似渴地识字,那会红卫兵小报被一种打着政治揭秘旗号的准色情小报取代,女一号就是江青。我不知是否全国都有这种油印小报,但至少在我家乡粤东汕头流行过一阵子。印象最深的是一张插图:江青和一个“面首”在床上玉体横陈,而一个家伙蜷缩在床底下,跟作为读者的我一样心惊肉跳目瞪口呆——这是文革后中国人的经典表情,一双不安而亢奋的窥淫的眼睛,性饥渴借着打倒四人帮的名义宣泄。政治和性对老百姓来说都是密不透风的,所以“一张白纸好画最美的图画”(毛主席语录),连一个六岁小屁孩都可以对女后的“生活作风”进行狂想。

三十年多过去,中国人早就从性压抑进化到性解放,从脏兮兮的地下小报进化到无孔不入的网络下水道。一个缺乏新闻自由的社会,却同时也缺乏新闻伦理,瞧瞧网络上井喷的毫无底线的色情暴力,只能说这是五千年文明压抑的报复性反应;再瞧瞧香港书店角落堆积如山的各色政治艳闻解密书(尤其是关于薄谷的),只能说极权政治的不透明,造就了这条日夜不停的以民主正义为名行诲淫诲盗之实的畅销书流水线,当现实真相超越了人们的想象,人们就会宁可把小说当做现实真相,即便是谣言,也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生活作风”依旧是一个充满喜感的官方辞令,以至于党媒居然在情人节前发出警告,指出情人节已经成为官员腐败丑闻的“重灾日”(但这似乎也提醒了:想在生活作风上玩一把,最好避开这个敏感的“捉奸日”)。赵红霞睡遍重庆政坛作为一个标志性的案例,说明这个极权社会作为一个边沁所谓的“圆形监狱”,视角开始发生三百六十度逆转。

传统意义上的极权社会犹如一个圆形监狱,你的一举一动无所逃于“老大哥”的监视,而且你看不到老大哥;而眼下个人手机成了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赵红霞的针孔摄像机更是一针见血,官员反过来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圆形监狱就像一个球场,我们在看台上,观看雷政富(赵红霞案第一个被曝光的官员)们的裸体表演,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被现场录播“大白于天下”,网络时代的所谓“人肉搜索”直指官员的龙体皇帝的新衣。但这究竟是新媒体时代民主监督的一场革命,还是仅仅在娱乐至死时代满足了亿万草民对宫闱秘事源远流长的的窥淫癖?

毕竟这些官场性丑闻再刺激再轰动,也只是冰山一角,冰山在海平面以下的部分,还有巨大的想象空间。针孔摄像机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性器,它似乎代表广大草民窥探并震慑了雷政富们的性器,然而它不是“公器”,在没有法制的社会,它仅仅提供了民主监督的幻像,仅仅是在极权主义的玉体上引爆了消费主义的欲望狂欢。克林顿的性器屹立于斯塔尔报告里,而雷政富们的性器,仅仅沦为月朦胧鸟朦胧的网络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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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

张晓舟

128篇文章 10年前更新

乐评人,各类乱七八糟专栏作者,现在《时尚先生》杂志任总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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