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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驰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演员。在微博时代,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演员,都在随时随地出演自己的真人秀。汶川地震时微博还不火,否则会造就更多出色的演员。
“最美女主播”,听起来这像是韩剧日剧。
一个新娘在死亡的废墟上奔跑——雅安电视台主持人陈莹差点成了库斯图里卡电影里跑出来的人物,好在雅安市并非震中,她只是在大街上跑,冷不丁伸出一个话筒。这是世界新闻史教科书般的一幕:究竟记者或新闻从业者的职业精神到底为何。
按照陈莹本人后来的解释,她是早上在去婚礼途中突遇地震,于是紧急拉上原本是来拍她婚礼的摄影师同事下车沿路采访,七八分钟后才上车回到宾馆婚礼现场。后来有自称目击者的人批评她不应该在地震发生后不顾他人安危继续婚礼,指责她作秀。但更多的人尤其是媒体纷纷赞美她的职业精神,誉为最美女主播。
最好不去揣测评价陈莹的动机,指责她为了出名而炒作,是诛心之论,要求她停止婚礼也许不无道理——因为担心余震波及——但这样的道德苛求恐怕还是过分了,这是常人很难面对的道德两难。但到底什么才是新闻媒体应有的职业精神,还是应该有更深层面的探讨。我不认为一个成熟的主持人或记者,会身着婚纱出现在地震报道镜头前,也不认为一个成熟的媒体,会以这样的方式播出灾难报道,这样做并不职业。记者和主持人把自己弄成新闻主角,只能挡住背后的新闻——何况是用婚纱挡住——这向来是“感动中国”式的中国电视新闻一大恶习。当你身着婚纱——并且婚纱当然比普通服装占去更大画面——出现在电视新闻中,观众的注意力只能聚焦在你身上,事实上又有谁关注过陈
莹当时到底报道了些什么?这个道理仅凭常人的情商即可明白,但是有中国特色的新闻业尤其是电视新闻业,惯于将电视新闻也当作一个“电视节目”,即便是严肃的灾难报道,甚至有时候也会被渲染成一个综艺节目,这样两条常识---记者和主持人不应成为主角,以及克制主观情感——是严重缺失的。陈莹不应受到苛责,但那些一窝蜂赞美她是最美女主播的媒体让我觉得滑稽。
自我感动,自我戏剧化,乃至自我神化,把灾难的废墟当作人性的剧场表演的舞台,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正因为是人之常情才必须克制。韩寒建议在灾难发生后七十二小时内名人不应该进入灾区,就是不希望看到媒体将灾难报道迅速转化为一部名人主演的灾难大片。
实际效果上,陈莹成了雅安地震中曝光率可与李克强媲美的焦点人物。陈莹的视觉符号是婚纱,李克强的视觉符号则是一碗粥。
一号影帝的位置肯定是留给总理的。“李克强的早餐”和“最美女主播”差不多是雅安地震点击率搜索率最高的报道,再好不过地说明中国依旧是一个传统的自上而下的“以德治国”的社会,人们更愿意诉诸美德和情感,而不是理性。或许“总理的早餐”会马上成为小学生作文题目(这让我想到我小学的课文《朱德的扁担》)。央视记者还是把总理当作一部帐篷戏剧的主角,只有他们能够如此近距离拍到李克强喝粥。幸好已经有了习近平打的的假新闻,否则没准哪天又会出现李克强坐在胡同口摊档喝粥的新闻。幸好没人递过去一块小黑板,否则李克强该为温家宝的“多难兴邦”写下什么下联呢?有网友在我微博上留言,提出了一个并不工对的下联:少吃多餐。
官员和名人在灾区前呼后拥,通过媒体的长枪短枪,往往只能转移视线甚至占去资源,官员和名人应当懂得适当让道。
心灵鸡汤式的催泪弹式的媒体报道方式,经常沦为洒狗血的表演,甚至变成媒体暴力。电视主持人和记者随意进入病房把话筒伸向病人,有没有想过这是否妨碍了救治或休养,这是否不尊重他人的隐私?而喜欢采访受难家属,这简直是丧尽天良的中国电视媒体的一大保留节目。
但作为观众的我们是否也是同谋?正是我们的眼球和泪腺,保证了“灾难大片”的收视率。2006年,导演戈达尔在巴黎蓬皮杜中心做了一个艺术个展。其中一个作品在展厅模拟了一个标准的中产阶级家庭场景:一部电视放在地上,正在放a片口交镜头,另一部电视挂在床头,正在放灾难新闻。电视似乎把我们从平庸烦闷的日常生活中解救出来,我们借助电视灾难报道获得惊险的刺激,通过旁观他人苦难而得到一种戏剧感,一种庆幸感,当然也夹杂着某种人道主义的精神满足。电视似乎也在帮助我们挖掘我们被掩埋在现代社会废墟下的生命。这并非不正当的感官和精神需求,但伦理的底线总是存在的。
2013,4,22阳光时务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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