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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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就是从很远的地方跑回来》和《寻人启事》可在百度听到
落叶满空山
《外滩画报》专栏
罗永浩说有一回做梦,梦见小河终于又唱民谣了,于是哭醒了。罗胖和我一样,曾经买过十张以上《飞得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背上》送朋友。时隔十年小河终于推出了第二张个人民谣专辑——《傻瓜的情歌》,但是这次我们就不打算买来送朋友了。配上画册、播放器和耳机,另附三首MTV,这张新奇的多媒体专辑售价高达488元。
动听之极的一张唱片。水在瓶云在天,不刻意不折腾,嗯,不实验。将小河的民谣硬说成是“实验民谣”恐怕是误会,小河的现场确实河水井水相犯,唱民谣时喜欢搞怪,但与其说那是什么实验还不如说是现场娱乐,调戏观众和自己,而玩实验时,当不少像罗永浩可爱多那样的保守乐迷打算掩耳而逃的时候,他又会忽然唱首民谣或流行老歌把他们拉回来。国内民谣中,小河堪称最为灵动自由的一极,但实验是实验,民谣是民谣,民谣好听足矣,傻瓜的情歌无须实验,正如泡妞不必排练,在小河里你可能摸到鱼,以及童年的小鸡鸡,但是确实没有核潜艇。
12首歌就像画册里小河画的12片树叶一样简单,美好。
假如说两年前的双CD专辑《身份的表演》过度承载了实验的野心,那么这一次他想证明的或许仅仅是老掉牙的爱情。小河的非凡之处在于他的音乐动机总是说来就来,说不来也来,火花四溅,简直是一个动机批发商(艺术空间The Shop就曾将小河的一个音乐动机拿去卖)。但是《身份的表演》并没有达到小河应有的高度,吉他和人声的实验稍嫌光有动机却没有把动机充分展开。《身份的表演》像个未完成甚至胎死腹中的“胚胎实验”,而《傻瓜的情歌》从嫩芽到叶子,它的青葱恰恰是最动人的。别苛求它不够精致不够丰富,本来这一次他就无需较劲,小河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老妖精,成功地让自己回到一种稚拙甚至残缺的状态——或者说就是爱情中的傻瓜状态——就像是一座黑森林释放出一只鸟儿。
《傻瓜的情歌》创造了一种新鲜的民谣演奏制作方式。用一把古典吉他来弹民谣,不只在音色上,在弹奏方式也借鉴了古典吉他的技法(比如《月儿曲》就是一首古典吉他曲),其他则全部交给了电脑、软件以及midi键盘。近些年小河作为一个牛逼制作人,早就从制作周云蓬的两张专辑中积累了玩软件和midi的丰富经验。在周云蓬的《牛羊下山》中,小河还从网上购买一些真的器乐演奏,这回就只有一把古典吉他是真的,以及《90年代》中的键盘——还记得美好药店首张专辑中,小河曾弹奏过两曲钢琴吗?他的键琴感觉相当不俗——《90年代》录音比现场好就好在多了这段凝重的键盘。
采样,以及吉他和人声的调变叠加,这都是小河的拿手好戏,氛围的铺排则让整张唱片弥漫着电影感(顺便说一句,小河在电影配乐方面的杰出天分还远未被迟钝的国内电影界发现)。而在音乐上最令我惊喜的,是《咯咕鸟》中各种信手拈来的声效,线条和氛围呼之欲出,空山鸟语,万籁俱灵,似乎从未听过如此空灵的民谣。像这样的无词谣曲,和十年前那首妙不可言的《郭龙所指的那首日本歌》(其实未必是什么日本民歌,而是小河借机发挥)一样,才是“最小河”的,它的味道不属于中国传统民歌,可也别无具体根源,自由的童话属于一只无枝可栖的傻鸟。
《寻人启事》似乎更应该放进美好药店的专辑,它格格不入地败了整张情歌的兴。就像美好药店的《老刘》取材于北京晚报关于一位老人跳楼自杀的新闻,《寻人启事》取材于中国寻人网,完全实录的失踪者信息。与其说这是什么民谣的社会道德感,还不如说这是小河一贯的对畸零人生的“重口味”:疯子、自杀者、失踪者……童年的秋千随着这首歌末尾那三声凄厉的“老太婆”突然荡进深渊,小河的神经像弹弓一样狠狠拉长,惊惧的鸟儿,纷乱的羽毛。
几年前美好药店第二张弥漫着浓烈的90年代气息,小河这次又把一首漫长的情歌命名为《90年代》。他并不知道崔健有一首不那么成功的歌也叫《90年代》。哪怕是“无能的力量”,崔健竭力要表达的也是某种胶着和焦灼的时代感,然而这种“你我同在90年代”的集体意识却表达得苍白,毕竟他更属于80年代。而小河的所谓90年代情结究竟是什么?
是傻瓜的浪漫。实验与民谣的鸿沟对小河来说像跳绳(也可以说“跳神”)一般轻巧,从晦涩到澄澈只是一层纸。取缔形容词,充满了月儿风儿船儿这样简单到近乎童谣的词儿(这让我想到左小祖咒,在《姑娘,我偷到神的钱包》这样晦涩的超现实主义诗篇中,也会唱出“姑娘啊,我亲爱的花朵”这样白痴的比喻),也充满了阿呆的呓语和阿瓜的鸟语。
是上瘾的悲剧感。正如《不会说话的爱情》,假如没有最后那句“从此仇深似海”会大为减色,《90年代》也唱出了爱情的虚妄迷惘。这首歌不可能像《不会说话的爱情》那么脍炙人口——或许很少有人有耐心听长达11分钟如此平缓的情歌——更不可能传唱,但这是又一首情歌杰作。“我们坐在漆黑的河边抽烟,车灯滑过照亮指间的烟雾……”与其说这是在抒发90年代,还不如说是对青春的告别。
是边走边唱。但不是每一个80后90后文青嘴里巧克力一般香浓润滑的“在路上”。90年代那会儿,小河周云蓬之流是四处流窜卖唱,而不是如今的全国巡演,更不是怀揣凯鲁亚克去大理。与电脑新世代相比,90年代更倾向于青草和大地,更倾向于野孩子的《眼望着北方》和小河的《德波流浪曲》。
黑夜就是从很远的地方跑回来。小河说这首歌的歌词是他做梦梦出来的,“我将成为一个将军,当每颗子弹都穿透那靶心”。小河在正定38军待过5年,早他几年我在同一个部队也待过一个月,我们都当过哨兵,在星空下守护将军的梦魇,掩护逃兵的逃亡。
而幸福就是从梦中哭醒,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