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一些马,想回到古代……”孟京辉音乐剧《三个橘子的爱情》的新鲜在于音乐,但也就仅此而已。作为话剧,它似乎只是一班年轻演员的习作,而不像孟京辉的作品。它有一些闪光的碎片,但难以让人自始至终提起精神。我只看到了三个孤零零的橘子,而看不到那双抛起橘子令它们在空中循环往复的灵巧杂耍的手,这个剧显得缺少一点主心骨,假如要将它当成常演招牌剧目,不好好动些手术不行。
问题出在剧本,尤其出在对白,始终充满一种过于抒情的文艺腔,这种文艺腔到最后甚至到了有点蛮不讲理狗屁不通的地步,我不得不将注意力从演员转移到舞台侧面的乐队身上,我只好盯着张玮玮那顶鸭舌帽不妨。这部音乐剧,有着出色的音乐,但由于剧本的先天缺陷,再好的音乐也不足以使它成为一部出色的戏,毕竟音乐知识为剧服务的。吊诡的是,也许正因为剧本身的散乱,反而给了音乐自由发挥的空间,张玮玮创作了足够一张专辑规模的音乐,并和郭龙一起,短短数月把演员们训练成一支像模像样的“橘子”乐队,演员们在器乐演奏上只是初学者的水准,但在演唱方面颇有天赋,其中齐溪演唱的《花瓶》令人惊绝,希望张玮玮的专辑也请她唱一个《花瓶》。
为什么这样一部缺陷很明显的戏仍有动人之处能让我没有退场?除了张玮玮的歌和配乐,《三个橘子的爱情》还有一股让新世代文艺青年稍感茫然但又令一群文青心有戚戚的怀旧气息——准确地说是古代的气息。
19世纪当然就是古代,何况是19世纪的俄罗斯。那才是《三个橘子的爱情》文艺抒情腔的隐秘出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经典中篇小说《白夜》,尽管那只不过是陀氏最弱的作品,只不过是一部二流伤感小说,尽管19世纪俄罗斯文艺腔加上20世纪上半叶的汉语翻译腔从21世纪中国新世代文青口中出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却也意外地制造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恍若隔世的荒诞感,如果有意强化这种时空倒错、叙述分裂的荒诞剧,这部剧本来完全可以把感伤的小品提升到真正先锋作品的档次。
19世纪的俄罗斯转瞬又搬到了民国,鸭舌帽、圆框眼镜的张玮玮一副民国知识分子扮相,歌唱着民国的三流演员和革命杀手:
你是沿江而来沉默的革命杀手
我是阁楼里面失败的三流演员
你要向东方去干掉某个人的明天
我要换一个名字 我要去南方
收音机里的女人用甜蜜的声音
说着梦中荒野上吹过的风
我们都有着各自的罪啊
哪一位上帝会原谅我们呢
蓝色的帽子是赶路匆忙的早晨
灰色的帽子是荒唐懦弱的夜晚
谁在日夜交替的缝隙里打牌
我们随他的运气落在地上
记着你曾经有过温暖的过去
我坐在阳光下的理发店
此刻我们正在遥远的故事里奔跑
背后黑色的幕布向我们扑过来
(《三流演员》,张玮玮词曲)
除了主打的张玮玮代表作《三流演员》、《米店》、《花瓶》,张玮玮在剧中还天马行空地翻唱了严雪亭的评弹经典《王魁负桂花》,带领演员合唱了陈升《鼓声若响》的那段经典旋律,带领演员合唱诱导社乐队十几年前名作中那句“我的高潮给了谁?”——是音乐,给这部G点难寻的剧制造了一点高潮。
从19世纪的俄罗斯到1930年代的上海,再到1980年代的北方县城——张玮玮和郭龙身上是一股挥之不去的80年代青春气息,而奇妙的是刚出校园不久的孟京辉剧组这些演员身上也有一股青葱的80年代气息。然而,这真的不只是老一套的感伤怀旧,张玮玮也不会沦落到校园民谣的水准,在他的歌中,青春匆匆赶路,又慢慢从夏天的暴雨和烈日中退出,隐没入命运的晦暗不明的广阔背景:
一定有一些马
想回到古代
就像一些人
怀念默片
就像一些鲜花
渴望干燥和枯萎
这样就能插进花瓶
就像一些花瓶
安静的洁白的花瓶
就像一些花瓶
落满了灰尘的花瓶
(《花瓶》,尹丽川诗,张玮玮曲)
刊于《东方企业家》专栏,最新消息是该剧推倒重来重新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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