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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南方都市报深圳《城市周刊》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 周正阳  

城市轨迹

张晓舟,乐评人、音乐策划人、足球评论员、成分复杂的媒体专栏作家,现为《时尚先生 Es-quire》杂志总主笔。他在北京念大学,后来在广州生活了十多年,从南方都市报创办一直到去年才离开,北上北京。

张晓舟似乎总是在扮演一个嬉笑怒骂的批判者,一度更是与城市较上了劲,因此声名大振,他用“海派小市民”剖析上海人的蜗居心态,他的“弄他弄他”甚至激怒了一座城市……总而言之,这个冷峻的评论人似乎对全国的城市都充斥着敌意,不惜开骂。然而,近日在与南都记者的对话中,张晓舟却用一种更平和、更愉悦、更别致、更趣味的心态和口吻来解读城市。他自我剖白,他的城市观其实一点也不偏执,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文字下,其实藏含着对城市深沉的爱意。

1深圳抢包匪最先发现城市的秘密

一道黑影迅速飞窜,身后紧追不舍的女人嘶吼着:“我的包,我的包……”不过,等张晓舟和几个朋友从几十米外追过去,那黑影身手竟转眼就不见了,四下搜寻才惊见抢包的家伙竟然攀在一棵大树上,被发现后又以枝杈为跳板“嗖嗖”跳上了立交桥,扬长而去……

这可不是警匪片的奇诡片段,而是张晓舟在深圳街头亲眼目睹的真切情景。他觉得,这个镜头太有“深圳特色”了。攀树大盗的身手让他大开眼界又很有挫败感,好在那家伙逃脱了张晓舟他们的围捕,却在几分钟后倒霉地撞上巡逻的警察而落网。

“这个镜头的‘广州版’,就是抢包的攀过了围栏飞奔,最后隐没在巷窄道狭的城中村里;这个镜头的‘北京版’,是在宽敞的街道、空旷的广场里根本无处遁形,一下就被搞定了……”张晓舟调侃道。

当然,他无意比较各大城市的治安状况,他只是从抢包者的逃逸路线,微妙地发现了不同城市的差异。“几乎任何一个大都市,都遭遇过城市规划与环保之间的严重冲突,每一座高架桥的崛起,往往都不得不经过大规模砍树,偏偏只有在深圳这个新兴城市,绿化和城市扩张才能兼顾……建高架桥和种树往往是同时进行的,所以深圳的高架桥边会紧挨着那么茁壮的树,这个抢包的哥们发现了这个城市的秘密!”

2穿梭城际之间寻求自身张力

张晓舟的现居地是?与其说是“北京”,不如说是“飞机和火车”,他已经习惯了城际穿梭,城与城之间的地理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他喜欢在广州和北京之间南北遥望互补,保持自己的张力,“在南方像一个北方人,在北方则像一个南方人”。

“北京有最好的文化气息,广州有最好的生活气息。”在他看来,北京丰富多元,越来越国际化,但也太热闹、太扎堆,有时会觉得超载过剩,必须懂得筛选删减。“北京有时候就是过于文艺了,文艺大于生活,文艺遮蔽了生活,而失去了生活,文艺会失去源头。”张晓舟热爱北京的文艺气象,但也深知其副作用。他把镜头摇回在广州生活的那十几年,“广州教会我‘艺术低于生活’,这样一来我的观念会比较结实,没那么虚,没那么高调,没那么精英,没那么自恋”。他强调,对艺术工作者而言,向生活学习往往比向艺术学习更重要也更难。

张晓舟认为一座城市被说成文化沙漠是不好的,但沙漠最能考验人,你生命力够强悍自然会长成仙人掌。他并不后悔没有在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对北京有时候保持冷眼旁观也挺好的”。就自己最为关注的摇滚乐而言,张晓舟一直对当年北京牛皮哄哄的所谓盛世摇滚氛围不以为然。

他说这样感觉最爽:“被精英当成庸众,被庸众视为精英。”

3台北陈旧得楚楚动人

SHOPPING MALL、高楼广厦……时尚、商业、现代气息浓厚的地标建筑,以及各种前卫时髦的生活方式,构成了现代都市的标准面目。然而,这种以“新”为主题,以“快”为宗旨的城市风格并不符合张晓舟心目中理想城市的定义。他认为,一座美好的城市,一定是“恋旧”的。

“我最喜欢的中国城市是台北。这个城市陈旧得楚楚动人,蓬头散发衣衫褪色也不掩国色天香。在台北,有太多的旧书店、旧唱片店、老字号餐馆小吃……我所喜欢的城市,是一座能够找到它前世今生的城市。可惜多数内地城市都是什么大干快上疯狂整容乃至变性,都忘了自己原来长啥样了。”

旧书店、旧唱片店(尤其黑胶店)、旧货市场、旧建筑,是张晓舟对城市的“四旧”美学,他调侃说自己就是“破四旧”的革命对象。

“一座理想的城市,应该是适合散步的城市。”张晓舟建立了一个城市散步论,“散步首先得有安全感,老担心被抢包就没法散步。第二,散步就得比慢,而不是快,周围的人都在暴走,你慢都慢不下来,一下被人群冲走了。第三,散步得有可观可逛的有趣物事,不能到处只有广告牌。第四,散步累了得有树荫凉亭长椅可供歇息,不能像鸟巢那一带那样没有人味,好像只是为了拍照留念,然后就马上滚蛋。第五,也是最要命的,城市不能为了车道而没有人道,我们的汽车都市吞噬了散步的空间。”

■深圳观

再把自己当橱窗就傻了

深圳的前传是“偷渡者的天堂”,其属性是跟香港绑在一起的,香港就是深圳的镜子,深圳的优势和局限很大程度上都因为香港。深圳对我来说是去香港的中转站,从罗湖一过去就是了,我经常从罗湖过去香港看演出,看香港艺术节、电影节——这都是深圳没有的。不管从文化消费还是从购物,深圳都活在香港的阴影下。这是深圳的一大焦虑:如何重新调整和香港的关系?

当然更大的挑战是如何调整自己在内地的位置和心态。“特区不特”当然是好事,一个城市如果一直要靠政策而不是法制,一味追求效率而不是公平,那必定是畸形的。深圳也有很多国内大城市的痼疾,那就是“体制内”和“体制外”以及“本地人”和‘外来工“的天壤之别,这样会造成人跟人之间很多怨气,这样就会有人在树丛和高架桥之间爬来跳去。

作为改革开放的“世界之窗”,深圳的历史使命已经告一段落了,再把自己当橱窗就很傻了。搞一个大运会是远远不够的,也只能搞一回。深圳这么梦幻的地理环境,这么多艺术演艺场地,竟然没有像样的艺术节和音乐节。我很喜欢深圳的海以及海上的云,但你不能把光海当做一个游泳的地方,当成一个浴场吧?大海应该代表自由精神、冒险精神。但深圳人现在真的太循规蹈矩了,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城市。

深圳文化的优势是有一个消费力强劲的白领阶层,但深圳能给他们提供的文化消费选择太少了,他们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深圳是骰子天堂,深圳酒吧的骰子是最猛的,对演出干扰严重,我曾经看到四个靓女坐在一起玩了一夜骰子,和咫尺之外的演出乐队丝毫不发生关系。四个女孩一起泡吧这已经挺深圳特色的了,而骰子暴露了城市的又一个秘密:喧嚣的空虚。

深圳的前传还是“小渔村”,我喜欢的就是深圳边远海岸沿线零星散布的小渔村遗留。深圳应该重建自己跟海岸沿线小渔村的联系。城市应该是有很多出口的,其出口应当是大自然,假如大城市的出口全是所谓卫星城,而卫星城又大搞卫星县、卫星镇、卫星村……这种穷凶极恶的城市扩张就会吞噬大自然,最终吞噬城市自身。

深圳应该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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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

张晓舟

128篇文章 10年前更新

乐评人,各类乱七八糟专栏作者,现在《时尚先生》杂志任总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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